“晚上好。您是……格鲁斯·莱利斯先生吗?”
伴随着厚重的巨大木门被推开所发出的低沉怒吼,从深邃黑暗的夹缝中探出一个布满皱纹和白发的脑袋。
那是一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秃鹫的脸,两只深深凹陷下去的绿色瞳孔散发着不友善的光芒,像是要吞掉什么一般微微喘着粗气,但他却显得很有精神,至少除了外表看不出有任何衰弱的样子。
不论怎么看,都不是会叫去迎接客人的人选。
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个老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倘若有一天真的看到了,那天大概就是世界末日吧。
被老人询问着的,身材高挑的黑发青年如此失礼地想着,富有棱角、有些微称得上英俊的脸庞却未表露出一丝不满。
他的穿着打扮相当简单,几乎是单纯的一身黑色,除了披在上身的灰色大衣外,便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典型的懒散分子。
“是的,我是格鲁斯·莱利斯。晚上好,老先生。”
青年——格鲁斯微微点头致意,作出公式化的简单回应。
“……旁边这位是?”
老人的目光转移至青年身边的另一人身上。
倒不如说,这并非是自愿的,而是自然而然地、遵循本性的结果,像是磁铁那般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位还依稀留存着稚嫩的娇小少女。
银白色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脑后,额前的几缕发丛却似乎压根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待遇,显得有些散乱,也有可能是刮风所导致的吧。
皮肤是让人的视觉很享受的牛奶色,幼嫩的程度用肉眼都可以辨识得出来,一旦摸上去的话大概会立刻上瘾。
她就像是一尊被无数工匠雕琢粉饰的完美作品,说不上有多华丽,却能深深地印刻在人的脑子里,一生都无法将其忘却。
像是诅咒一样。
仿佛是为了与青年成对般穿着白色的连衣短裙,那之下则是露出部分的白皙大腿和被白色过膝袜包裹的纤细部分。
镶嵌在挺拔鼻梁两侧的紫水晶朝着青年的方向动了动。
“妮莉娅梅特·坎多斯里安。”
冷冰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随即便了无兴趣地掩上双唇,偏过脑袋,视线也飞到了其它地方。
也许是不擅长与人交流的类型吧。
老人不多做停留,他立刻缩回脑袋站到门内,将巨大的木门彻底地向两边拉开。
吵闹的嗡嗡声几乎要把人的脑袋扯成两瓣。
从门缝中瞥到的黑暗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彻底展现在身为来客的黑色青年与白色少女面前的,是灯火辉煌得如同白昼般,除了支撑起整幢庞大建筑物的粗大柱子外,便只有石制地砖与冰冷到骨子里的空气的大厅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厅——甚至可以与帝国首都最大的教堂达到平分秋色的程度,方形的穹顶上布满了各种奇怪的浮雕。
先前的老人站在由门口延伸至大厅尽头宽阔阶梯之上的巨型红色地毯边缘,挺直不知何时会崩塌的身子骨,向两人做出请进的动作,黑色燕尾服因此而飒飒作响。
“欢迎二位来到多兰达尔家。在下狄马·米斯莫——”
“行了行了,管家先生,我想我们不必管这些烦人的礼节,单刀直入比较好,应该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吧。”
格鲁斯大咧咧地踏过门槛踩上地毯,一反作为客人的态度,嫌麻烦地冲老人摆了摆手。
妮莉娅梅特跟在青年的身后,但她没有打算参与进二人的交流中,只是单纯将注意力放在宽阔大厅之上。
“……您说的对。”
听到青年说的话,狄马只得轻叹一口气,径直走到两人身前,示意二人跟上自己。
“称呼在下狄马就好。恕在下失礼,未能呈以二位多兰达尔家的礼节。时间紧迫,请二位随我来。”
“啊,好。妮娅,抓住我的手。”
“嗯。”
少女迎合着青年的要求,主动将小巧的手伸入对方的掌心,缓缓扣进指缝中。
“那么,狄马先生,说明一下吧,多兰达尔家唯一继承人的情况。”
格鲁斯享受着温玉的触感,心情与语气都变得相当友好,兴许这个时候往他的鼻梁狠狠揍上一拳都会被微笑着原谅。
“……小姐在寄给您的信里应该有提到吧。”
“那都是三天之前的事了,放着不管的话肯定会立刻恶化的。”
“比起那时要更加严重,小姐已经无法正常站立行走,拿笔写字也成了问题,因此寄给您的是最后一封信。”
随着大门逐渐关上,大厅中只余下了两人谈话的回音。
“小姐说,如果是格鲁斯先生的话就一定会有办法,反正对其他人没什么指望。”
“那还真是感谢她的信任啊。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医生。”
“您是小姐信赖的人,光是这点就足够了。”
一板一眼的老管家啊。
多兰达尔是当地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但在居于帝国首都的大贵族们看来,也不过只是个有钱的乡绅罢了,甚至连爵位也没有。
首都中有名的医生们大都是贵族们私有的,仅仅只在上流社会之中走动,只要能够治好大老爷们的小感冒或者腰酸腿疼就能得到巨额的赏赐,傻子才会跑到乡下去治疗一个得了近乎绝症的病人呢。
另一部分人则有心无力,毕竟多兰达尔家小姐的症状早就有所耳闻,那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插手的事务。
“要是信赖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倒是不错啦。就算帝都内恐怕也没有医者可以治疗你家小姐的症状。处理这方面问题的专家是教会的人,但他们根本没办法和你们谈到一块去呢。”
“……格鲁斯先生,您知道小姐的身份?”
“当然,狄马先生。否则我也不会特地来一趟这里。离首都太远不说,路费还死贵,正常人怎么可能想来。”
格鲁斯想起马车夫伸手比出数字时一副吃定你的得意样子,不由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本身不是什么富人,即使在首都也不过堪堪为一个普通市民,可能还不如农夫过得逍遥自在。
老管家微微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能治好小姐,多兰达尔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你们的需求。”
“那可太好了。”
格鲁斯讪讪笑着搓起自己的手,似乎是意识到青年的小动作,妮莉娅梅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
“格鲁斯,很兴奋呢。”
“当然啦,报酬可是一大笔钱哦,足够顶我一年份的工资了,说不定我们还能搬个新家。”
“难道不是因为等下可以看到多兰达尔家大小姐的**么。”
“……什么**?”
格鲁斯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僵硬,妮莉娅梅特察觉到了这点而微眯起双眼,紫晶色瞳孔中的光芒如同利剑一般将青年捅了个对穿,令对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目光可以杀人”吧。
“咳咳……两位。”
在终于抵达了位于大厅尽头处的大门后,狄马轻声干咳,示意两人听他说话。
黑白二色的青年与少女顿时噤声。
“门后便是小姐的寝室。小姐就交给二位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恕不能陪同。”
老人深鞠一躬,将木门轻轻往里一推,忠诚的守卫便向两旁让开,展现出内部硕大的空间。
“放心吧,狄马先生。有劳你了。”
格鲁斯冲老管家微微一笑,便牵着妮莉娅梅特一同进入房间之中。
白色少女将冰冷彻骨的话语丢在原地。
“我讨厌喜欢围着人打转的苍蝇。”
随后,大门紧闭。
狄马整理着自己的服装,拍去衣角和衣领的灰尘,并像是赶赴约会的男人一样调整起领结。
待到确认自己的外表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瑕疵之后,老管家深陷于眼窝中的浑浊眼瞳闪过一丝光芒。
“这是在下的失职,小姐。那么,在下这就去除虫。”
————
是正如所想象的那样极为夸张的巨大卧室。
整个房间的基调为红色,地毯、墙纸、窗帘以及不起眼的小饰件都像是特意被粉刷得一干二净,难以想象房间主人对这种颜色的喜爱到了多病态的程度。
但即便如此,那股子深刻于其中的奢华气息却不会因为单调的色彩而被掩盖,弥漫在房间中淡淡的好闻香气更是彰显挑选者不凡的品味。
拜此所赐,妮莉娅梅特初进房间时因红色浪潮造成的冲击而产生的头晕目眩好了不少,她甚至加速着呼吸,发出可爱的嗅气味的声音。
按说是有些失礼地举动,少女内心也有自觉,可她仍然选择遵循自己的本性去行动。
格鲁斯没有阻止身旁少女的行为,比起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更在意的是在房间中央那张足以同时让四个壮汉呈大字躺成一排还有余裕的巨型睡床。
看上去质地相当柔软,对一般都睡在沙发和有些硬质的双人床上的格鲁斯来说,他差点没能忍住扑上去疯狂打滚的欲望。
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在催促他入眠。
这就是高等级睡床的实力吗,不愧是连帝国皇帝也为之畏惧的存在。
但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床。
格鲁斯与妮莉娅梅特来到床边,检视着独享这一幸福的房间主人。
有着一头深邃黑发的少女横躺在那之上,像是一具以纯白为底色、附有些许艳丽花纹的高贵瓷器,教人不敢轻易乱碰,生怕不经意间的微小举动也会令她四分五裂。
她看上去年纪要比妮莉娅梅特大一些,身材也令人啧啧称羡,那确实是青春少女所拥有的挺拔胸口无论如何都是妮莉娅梅特所比不上的。
由于只穿着内衣裤的缘故,诱人的曲线也一览无余,小腹处紧实得没有一丝赘肉,腰身纤细得恰到好处,全身上下光滑到仿佛能够反射头顶巨大吊灯放射出的柔和白光。
倘若没有自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树木枝丫一样的密集黑色纹路覆盖着的话。
唯一能够证明她还好好活着的,便是均匀安静的呼吸声,和微微起伏着的胸口。
半晌后,格鲁斯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美啊,这就是多兰达尔小姐吧。”
“的确。我应该在进房间之前把你的眼珠子先挖出来的,格鲁斯。”
妮莉娅梅特冲格鲁斯露出摄人心魄的美丽微笑,后者像是被人扎了几把刀子一般登时瞪圆了眼睛,急忙将脑袋扭到一边去。
那股瘆人的杀意,是实打实的啊。
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令格鲁斯不得不将脑海中的杂念清理干净,他可不想随随便便就死在这里。
“咳咳。我真的只是以艺术品的眼光去看待的,艺术哦,艺术,你看多兰达尔小姐的这完美的小腹……”
“虽然的确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但我想可以再加上一件‘格鲁斯·莱利斯的舌头’作为衬托也不错,您意下如何呢,格鲁斯·莱利斯。”
“情况比我想象中的严重许多,妮娅。”
青年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色,在少女不带遮掩的威胁之下才一反先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格鲁斯不再保持那副傻瓜一样的笑脸,他径直伸手摸向多兰达尔小姐腹部上的纹路。
一下光滑柔软一下粗糙坚硬的手感令格鲁斯感到十分不适,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而摊开手掌轻轻往下压。
“纹路已经突破皮肤表层了,胸口以下的部分都已经坏死,倘若没有及时处理的话,大概五天后就会死亡呢。”
这具身体表面上的美丽只是虚幻到一碰就消散的假象。
“就算是对于受诅咒者来说,也是非同一般的程度。”
“多兰达尔小姐在信上有说过,是某天突然察觉到肚脐附近出现奇怪的黑色线条。”
妮莉娅梅特微倾身子稍稍抬起多兰达尔小姐的躯体,仔细观察她的背部。
“因为没有头绪且没有明显症状,所以干脆用魔力压制下去,并没有选择就医。”
“医生可搞不定这档子事儿,那超出了他们的职业范畴。别忘了,多兰达尔小姐——整个多兰达尔家,可是相当纯净的吸血鬼一脉,甭说去寻找教会的协助,光是到商店里买电心就可能会被教会骑士捅上一刀呢。”
“诅咒是突然出现的,可以确认并不是受到‘灵灾’影响留下的后遗症。”
“那就是有人……不,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搞鬼。”
格鲁斯从一旁搬来两张椅子,以及一张明显是用来喝下午茶的小茶几,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茶渍,兴许是无法动弹之前所吃的最后一次下午茶留下的吧。
老管家还未来得及清理,多兰达尔小姐便倒下了。
“妮娅,有头绪吗?”
“?你指的是用药的剂量?”
“不,我是说给多兰达尔小姐下诅咒的人。”
格鲁斯大喇喇地坐下,从外套内侧中取出各式各样的工具放在茶几上,甚至连被纸与绳牢牢包裹住的奇怪东西也一个接一个地呈放起来。
妮莉娅梅特停止摆弄多兰达尔小姐的身体,安静地坐在格鲁斯身边为她准备的椅子上,稍偏脑袋作思考状。
这动作很适合她,可爱的有些过分了。
“外面那只苍蝇吧。”
“……唔,我想也是呢,答案大概是唯一吧。虽然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看着我工作的样子,但时间不等人。”
“那个,管家先生,能赢吗?”
“谁知道呢。我们的任务只是让多兰达尔小姐的余生都可以活蹦乱跳。你在担心狄马先生吗,妮娅。”
举起一支装着无色液体的小瓶子,格鲁斯透过其看向妮莉娅梅特面无表情的可爱脸庞。
并不真像是表面上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相反,妮莉娅梅特总是在关注周遭的一切,只是从前的某些经历让她无法将其表现在脸上。
格鲁斯·莱利斯清楚地知道,这个如娃娃般美丽的女孩拥有怎样的心。
“管家先生是个好人。”
“狄马先生是吸血鬼哦,妮娅。”
“好人与吸血鬼之间有什么冲突吗?”
“没有。”
“那就是好人。虽然管家先生一副很凶的样子。”
“是啊。说起来,我明明是药剂师来着,可别人却尽是推给我一些医生和牧师才能做的事呢。”
“因为是格鲁斯。”
“哼……就算是妮娅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
话虽这么说,青年还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和那些医生和牧师一样,又好色又贪财。”
似乎是特意准备好的话语令那个笑容逐渐皱成一团,妮莉娅梅特紧紧盯着格鲁斯的眼睛,后者随之心虚地别过目光。
他完全不用去顾及手中的操作,像是已经设定好了程序的机械一样高速运作着,没有一点迟疑与失误,仅在这时候才会让人深刻感受到他身为“药剂师”的身份毋容置疑。
就算找遍整个帝国,应该也找不出可以与青年比肩的年轻药剂师了吧。
“我、我什么时候好色了?贪财暂且不说,那可是为了养活我们两人所必要的优秀品质。好色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格鲁斯总是盯着那些女人……那些女人的——”
妮莉娅梅特颇为怨恨地瞥了一眼多兰达尔小姐发育良好的无辜胸口。
“胸部。”
“……我没有。”
“你犹豫了,格鲁斯。”
黑发的青年一时语塞。
“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白色的少女轻轻靠在他的身上。
他们之间只需要短小的几个词汇便能达成互相理解,所谓“夫妻间”的默契也不过如此吧。
像是为了驱散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格鲁斯保持了一小会儿的沉默后,轻声念出自己所需要的材料名称,妮莉娅梅特则条件反射地作出回应。
“龙血草的根。”
“给。”
“祝福十字架的粉末。”
“给。”
“龙鳞粉。”
“给。”
将从妮莉娅梅特那接来的三份材料各往已经变成白色液体的瓶中倒入一部分后,格鲁斯盖上瓶盖,紧捏瓶口开始振荡。
像是变魔术一般,由白转红,继而成紫,最后定格在像是汽水一样的橙色。
整个过程除了正常的配置顺序之外,还要小心翼翼向当中输入魔力将各种本无法混在一块的东西强行糅合在一起,催生出另一种新的物质。
借助魔法的力量而开辟出的药剂学,是炼金学的其中一个古老分支。
格鲁斯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啊~哈……接下来还有一些小步骤啊。妮娅,你要去帮一下狄马先生吗?那好像不是苍蝇,是只超大的蟑螂。”
“唔嗯……”
在听到蟑螂二字的时候,妮莉娅梅特一瞬间显得有些动摇,但明白所代表的意思的她随即便离开了格鲁斯的身体。
少女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格鲁斯,好好工作,不许对多兰达尔小姐动手动脚。”
“……”
被看穿了啊,这样想着的青年额前流下豆大的冷汗。
“发现的话,要惩罚。”
“知、知道啦。”
“我去了。”
“武运昌隆哦,妮娅。”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待到终于能看清一切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个正在摆弄着瓶瓶罐罐的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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